前几天我打了几次电话找小欣,她不是在这家工厂就是在那家工厂,接到我的电话便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呼天抢地发牢骚,说天气好热说她好辛苦还说她不想干了,当然,“不想干了”这种话都是说说而已的,我根本不理会,辛苦倒是真的,我也深切体会过。
干外贸这行,出差是家常便饭,很多人都说女孩子不适合做外贸,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也就是因为出差太频繁吧。就业务员来说,一般有三种类型的出差,一是出国(包括去当地拜访客户和参加当地的交易会),二是参加每年例行的华交会和广交会,三是下工厂。其实,如果怀着一颗乐观而敏感的心,到哪里去出差都可以是当作一次快乐的旅行呢。
出国的好处自不必说了,人人都心知肚明:不管手头有着多少的烦心事,一出国门,也就不得不暂时放下了,既来之则安之,偷得浮生几日闲,工作之余,游山玩水,逛街购物,逍遥程度视有没有领导同行而定,当然即使有领导同行,你也可以象朱德庸漫画里画的那样混水摸鱼,这就视你个人的摸鱼功夫而定了。就象我同小欣的第一次日本之行,虽然有个苛刻的“纳米”科长,我们俩结伴摸鱼,照样很逍遥,留下许多美好回忆。
参加广交会和华交会的有趣程度就略次之了,广州上海去多了就乏味得很,唯一乐趣是逛街购物,后来连逛街也觉得没意思了,于是我便把这段时间当作休息,体力和脑力的休息。每天晚上哪也不去,呆在酒店房间里看小说,平日里买回来却没时间看的书,这时有了充裕的时间和注意力去读,岂不乐哉。爱打牌的人平日在家往往拉不齐人数,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和家事,而这时候别无他事,完全可以大过牌瘾了,吃过晚饭,纠集有此同好的同事聚在某间房间里,杀个昏天黑地,反正第二天不外乎坐在展馆里发呆养神。
也许你会说,出国或去广州上海这些大城市,当作旅行是很容易的事,可是,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下工厂跟旅行的快乐联系起来呢。是的,工厂往往是在一些破落而寂寥的乡下地方,第一次去也许还有点新鲜感,可就那么几家工厂,每年都去好多次,简直相看两厌,就算游乐场去多了还没意思呢,更何况本来就很枯燥的工厂呢。
别忘了,带着一双敏锐的眼睛,和一颗善感的心,去工厂。
有年初春时分,我到仪征的一家工厂去验货,天还很冷,我真是打心眼里不想去比南京更冷的苏北出差,一路上懒洋洋地没有一点工作的心情。走进工厂大门,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围墙边有一棵开着零星花朵的桃树,粉红颜色的花瓣在灰头土脸的厂房之间很是扎眼,我对迎过来的厂长兴奋地喊:“哎呀,你们厂春色最早,这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枝桃花呢。”竟然就因为这花儿,我忽然有了精神,干活时已经一点抵触心理都没有了,很愉快很积极。我很快地就把活干完了,走的时候,我向厂长讨了一枝桃花,小心翼翼地带回去,发信息给男朋友说:“今天也让你看一看,今年最早的桃花。”
春意更浓时,我在海安看到了很美的油菜花。海安那家工厂也在乡下,在一条公路边上,每次我去的时候,是坐长途车到海安车站,再坐出租车到工厂,而回南京则很方便,我在厂里面继续干着扫尾的活,厂长便会派个人在厂门口等车,见有到南京的长途车经过,连忙拦下,拼命扯着嗓子喊我,于是我连跑带跳地出来冲上车,车开动了,他们还在那里冲我挥手,那感觉简直像告别了家乡父老。从长途车站到工厂要经过一个公路收费站,很多出租车司机都会走一条田间小路来绕掉收费站,时间长了,我也认识了那条路,碰到不会绕的司机,我就教他走,皆大欢喜,不过有点违法乱纪。走那条小路,可以看到村里的一户户农家小院,栅栏上爬着藤蔓植物,院子里种着姹紫嫣红的月季,大黄狗在门口晒太阳,有时候路边还晒着新收的谷物。春天,我在那里看到了大片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,那么多,那么灿烂,我都惊呆了。等干完活,我特地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厂门口等回程车,而是步行走到刚才看见油菜花的地方,又贪婪地欣赏了一番,并且用随身带的相机拍下了几张照片。你瞧,不用跑到婺源,我就看到了最美的油菜花。
去往邗江的途中有段很有情调的乡间小道。邗江这个地方,以前我闻所未闻,是因为那里有个做我们定单的工厂,我才开始往那里跑的,从南京过去并不算方便,很多都是乡间土路,颠簸且很耗时间。不过,你不要心焦,且看窗外:这条幽深而漫长的小道,路两边全是笔直而整齐的白杨树,枝叶婆娑,遮天蔽日。秋天的时候最好,满眼暖色调,土黄、淡金、咖啡、深棕;路边铺满了落叶,车轮轧过去,似乎能听见细微而清脆的破裂声。不知道为什么,每每这时,我都会联想起一战时期的美国电影里的场景来,似乎总会有这样一条树荫夹道的乡间小路,回来探亲的军官一身戎装开着敞蓬吉普车,旁边坐着金发碧眼的女郎,他们一路洒下及时行乐一晌贪欢的笑声和歌声,却隐隐透着无奈的悲凉。
到工厂出差还给了我许多写作的灵感呢。一次在一家工厂,我去视察车间,注意到一个长相娟秀的小女工站在那里摇毛衣,我心中一动,后来便开始一边干活一边在脑子里构思小说,等到回来,一气呵成地将小说写出来,就是《十妹》,讲的是一个毛衣厂的漂亮小女工,不安于平凡的现实生活,而省城来的外贸公司男业务员则有意无意地同她亲近,令她以为可以攀上高枝麻雀变凤凰,结果发现是竹篮打水猴子捞月,于是同门当户对的男工结婚生子,平凡而幸福。很多朋友都喜欢我这篇小说,不幸的是KEVIN,因为小说中那个给了小女工无限希望和幻想的男业务员刚好跟KEVIN同姓,于是认识的人都觉得我就是在写他的事,每次看过都来与我或干脆与KEVIN本人去核实,我幸灾乐祸地故意不多解释,他则又恼又急地分辩说:“难道同姓就是我吗?”可人家说:“不是因为姓的问题,而是这人一举一动根本就是你,你看你看,趁机摸摸人家小手什么的。”有次我把文章给一个朋友看,事先告诉他,里面的人物跟KEVIN同姓但绝不是KEVIN的事,可那朋友一看完,脱口大骂:“KEVIN这个混蛋!”笑煞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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